本报记者 牛小曼 ●邵群玉
编者的话：“我想告诉观众，我是个演员，我会打，却不只是个动作演员。”8月16日，电影《捕风追影》（如图）上映，聚焦“跟踪”与“反跟踪”，影片中，退休多年的跟踪专家黄德忠（成龙饰）联手年轻警察何秋果（张子枫饰）等人与盗贼头目傅隆生（梁家辉饰）带领的“狼系养子团”展开了一场“猫鼠游戏”。近日，成龙接受《环球时报》专访，坦言自己这次有点“忐忑不安”。他分享了如何面对高科技带来的冲击，与年轻一代合作的心得，以及对中国电影未来的期许。一条路走过64年，成龙用电影讲述时代的变迁与自我蜕变，始终坚守初心，不断求新求变。
“这次又可以真正地打一场”
环球时报：《捕风追影》这部电影最打动和吸引您加入的原因是什么？
成龙：其实我是忐忑不安的，因为与以往动作为主的角色不同，以前通常都是我来执行（打），人家去指挥，这次我不仅要打，还要讲大量专业指挥术语，这对我来说挑战非常大。但回想最近这几年，我拍过《功夫梦》，拍过《熊猫计划》，拍过文艺片，是时候再拍一部真正的动作片了。所以这次剧本最吸引我的就是，又可以真正地打一场，和观众一起怀念一下当年的我。
环球时报：片中“传统跟踪技”与“高科技犯罪”交锋不断，您饰演的老警察黄德忠如何看待新技术？
成龙：黄德忠这个人跟我一样（笑），想接受新科技，却没时间去学。我拍了这么多年实打实的电影，现在让我去学AI（人工智能），去拍高科技的电影，已经来不及了，我学不动。我站在现场像傻瓜一样问这问那。他们还会拿个球转来转去，告诉我待会要进一个机器里扫描，“咔嚓、咔嚓”捕捉你。我想，不如边学边拍我自己的东西吧。
我记得卡梅隆邀请我到《阿凡达》片场，我走进去时空无一物，抬头看到好多个镜头，旁边坐着技术人员。他们看见我，都当我是老前辈，跟我鞠躬，技术人员请我抓着个东西，问我懂吗？我不能说我不懂，然后他让我往中间一站就喊“action（开机）”。没有一个人在，但我看见画面里全都是“人”。我一直在想，他们怎么拍的？怎么做到的？这令我十分惊讶。但你们年轻人要去学，未来将是AI和机器人的时代。
环球时报：从业60余年仍活跃在一线，什么动力支撑您始终保持对拍戏的热爱？
成龙：我只会拍电影，除了拍电影我什么都不会。今年是我入行64年，从童星、小武行、中武行、超级武行、大武行、武术指导，到演员、导演、编剧、监制……走到今天，我只会拍电影。电影令我开心。但我不能只拍动作片，我想告诉观众我是个演员，我会打，却不只是个动作演员。历史告诉我们，只会打的动作演员，很快就会没落，被淘汰了。因为长江后浪推前浪，时代在交替。于是我也一直在改变剧本的人物形象，你们会看到我拍《英伦对决》《功夫梦》《新宿事件》《十二生肖》……慢慢转变我在观众心里的印象，告诉大家成龙是个演员。
其实只要喜欢，就会不断地求新求变，令自己活跃在大银幕。我希望每年让观众看到不同的成龙，不同的角色、造型和打法。这一部你觉得我打得好，下一部可能完全是文戏。我要让观众知道——成龙已经不只是动作演员，成龙是个演员，只不过这个演员会一点打而已。成为一个演员，就会生存得更持久。经过这十几年，观众才认同我是个演员。
“年轻人不必做成龙、李小龙，要做自己”
环球时报：《捕风追影》为什么加入很多不同以往的动作创意和拍法？
成龙：这是我“徒孙”的功劳。我们这部戏里也提到，我是老派人做老派的事情，你新派人怎么去做事？这部戏我交给了年轻人，让他们去创作。每天晚上我会跟他们开会讨论，他们会跟我讲想怎么做。在这些新一代身上，我学到了很多东西。我们拍电影，从老式摄影机变成了今天的数码机。我的三个“徒孙”——佳佳、小磊、苏杭，从小龙套开始，到现在能当武术导演。他们是《功夫梦》第一部的小演员，跟威尔·史密斯的儿子拍过打戏。他们当时就想进成家班，我说不行，要先把书读完。等他们读完书才进入成家班，到现在会剪辑、套招、摆镜头玩Zoom（变焦）。哇，现在的年轻人太厉害了。
环球时报：这次和老搭档梁家辉合作有什么感受？许多新一代演员表现如何？
成龙：梁家辉不是动作演员，却什么都亲力亲为，能坚持下来很不简单。我虽然也会觉得吃力，但打戏对我来说容易一些。平时他教我、我教他，拍戏时他讲一句我搭一句，有时我会说这招是不是应该这样子？他也跟我讲某场对白是不是这样？我们之间没有隔阂，真的很默契。
年轻人们很奇怪，他们刚开始看见我就怕。我说：“我又不吃你们，你们怕什么？”于是每天一收工，我就拉大家坐下来一起吃饭，跟年轻人聊聊天。要跟他们培养感情，亲近后戏才能拍好。他们非常幸运生在这个年代，有很多东西可以学，能通过手机看回放，知道错的地方怎么改进，以前都没有这些，看回放都要等几天的。我非常欣赏子枫，我们成家班教她练拳，她每天在练，真的是不戴拳套在“铛铛铛”地打，拳头都打破了还在打，被我发现后她说没关系，戏拍完了手上还有疤。我常常说，子枫，人成功是有原因的。
环球时报：有培养动作新星的打算吗？
成龙：希望年轻人不必做成龙，不必做李小龙，要做自己。我常常把我的经验给他们讲，你拍一部戏，戏暂时不卖座没关系，只要观众和电影人看到你这个人不错就好。以前我的每部戏都不卖座，但有电影人看得见我，觉得“这个小子不错”。突然有一天机会来了，我抓住了《蛇形刁手》《醉拳》，后来自己当导演……“砰”！大家都看到我了。
不管是摄影师还是助理，做好自己的本分，终会有人发现你。我看见很多人在片场玩手机而不是研究怎么工作。如果一个摄影师专注地想如何更好地构图，一天、两天、一年过去你就是专家了，就可能会变成导演。我的司机以前每天送我到现场，买了宵夜在旁边看我剪片，我剪片时他帮我抓片，现在变成武术导演了。我常常跟我喜欢的年轻人这样说：“记住，在现场不要玩手机，站在旁边看看灯光怎么操作、摄影师怎么操作、导演怎么操作、临时演员怎么操作、我怎么操作、大家都怎么演戏……”
“中国文化已经走出去一大步”
环球时报：作为中国电影走出去的代表人物，您在走向国际的过程中，有哪些感触？
成龙：不管我走到哪儿，我听见外国人一讲中文就很开心，我们的文化已经走出去一大步了。希望更多导演，把我们电影拍好，把我们的电影工业带出去，令更多人认识我们中国的文化，不管是吃的文化、衣着的文化还是语言的文化。
我很幸运，以前那个时代没有手机、电玩，很多人除了看电影就是看电影。那时我的动作片也不用语言，很多人不用看对白，你看过来我就打了，再看我再打。我打得又好，文戏2秒，武戏10分钟，一直打到我都没劲儿了。现在跟过去不同了，你可以不看电影，也可以玩一天，不是吗？当我看到一部戏《An Officer and a Gentleman》（《军官与绅士》），只是最后打了一拳就赢得全场掌声时，我决定要拍这种电影，要注重故事而不是一味地打。
我是幸运的，而且走对了路。我要求自己：有动作不暴力，有喜剧不下流，老少咸宜。也谢谢很多观众的影评，如果有人说我的电影下流，我就改；如果觉得暴力，我也改。当全世界爸爸妈妈都带孩子去看我的电影时，我也会问自己：“我的电影能不能给自己小孩看？”可以给我的小孩看，就可以给全世界的孩子看。《成龙历险记》播的时候有小孩子说：“原来成龙是一个真人！”他从看我的卡通（动漫）到真人电影《尖峰时刻》《醉拳》……我收获了一批影迷。我感谢自己当年的改变，也感谢那些批评过我的人。
环球时报：如今有没有想拍但还没完成的作品？
成龙：我想拍的都是很冷门的（作品）。我有个剧本写了快30年了，很棒，剧情很感人，但还没有拍出来，我很少说自己剧本棒。还有一些作品也许你们想不到，哪天你们看到会傻掉——成龙怎么会拍这个戏？我希望有生之年可以完成。
环球时报：对观众想说些什么？
成龙：我不敢说我的电影有多好，只是每一部我都会尽力去拍，希望观众看完之后，不管好的、不好的评价都打在网络上，让我去学习，能在下一部里改进。也借这次采访的机会，谢谢观众对我支持这么多年，让我还能有饭吃，谢谢你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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